餐廳的旋律忽的變成了有些悲傷的月光獨奏曲，窗外刮起了風，呼呼地作響，像是一雙小手輕輕地怕打著玻璃窗。燈光有些朦朧了，夜也更深了。

在一番思想鬥爭之後，楚凝還是決定向沈祐軒坦白。

“我那天坐飛機去景德鎮，沒想到在路上竟然碰到了陸忱。然後在你給我訂的那家酒店裏，再一次碰到了他。我本來是無視他，打算避開他的。但上樓的時候我突發急性闌尾炎……痛的幾乎昏了過去，是他找來醫生給我看病。”

“我稍微好轉一些之後，他死賴在房間裏不肯走，說要住在沙發一晚。我沒辦法，只好去了浴室洗澡……手機放在外面，沒想到他接了你打來的電話。”

楚凝發現這樣敘述起來，似乎簡短幾句話就能夠概括。可她說起來的時候，腦海中那一幕幕的畫面卻是格外的生動。

沈祐軒的臉色像是夏日的天氣變了又變，兩道濃眉緊鎖著，眸中的思緒覆雜。

楚凝掃了一眼，看到他放在桌子上的手緩緩捏緊成拳頭，手背都暴出青筋來。

他到底還是耿耿於懷，十分生氣。

說出來之後，楚凝反而解脫了一般，長長的舒了一口氣，心上一直壓著的石頭被挪開。

過了足有兩分鐘，沈祐軒才將那番話消化掉一樣，臉色稍微平和了一些：“所以你跟陸忱之間……什麽都沒有發生嗎？”

孤男寡女，共處一室，又是在這男女關系依舊是極其開放的時代，要說沒什麽事情，簡直是天方夜譚一般。

楚凝自然聽出沈祐軒話中所指，她的臉色微微變了變，不過很快便恢覆平常的神色。

“如果我說，什麽都沒有發生呢。”

她寧靜的大眼睛透著明亮的光，無比堅定。

沈祐軒凝視著她，仿佛要看穿她，試圖在裏面尋找出一絲端倪來。可最後他是一無所獲，這本是應該高興的事情，可他的心裏卻有些灰色的挫敗感。

他的臉上揚起了晴朗的光彩，有一種如釋重負般的輕松感，語氣變得和善溫柔起來：“沒發生什麽就好……一開始我還以為你……是我誤會你了……只要你解釋清楚了，我就願意去相信你，百分百相信你。”

真的是百分百的相信嗎？

楚凝沒有忘記自己剛才在他眼中捕捉到、那一閃而過的灰暗……

大概是自己多疑了吧。她這樣跟自己說。

可是沈祐軒的諒解，對她來說並沒有多大的意義。經過這段時間的事情，她很清楚，自己還是沒有辦法喜歡上他。

感情這件事情實在是沒有辦法勉強的。

面對沈祐軒的笑容，楚凝實在笑不出來。

她的臉色還是嚴肅的，比之前更為認真。

沈祐軒瞧著她這意猶未盡的表情，笑意一點點的收斂，也意識到還有事情要發生。

“沈祐軒，謝謝你肯相信我。”她頓了頓，說出了個“可是”——“可是，我想我們並不合適，還是當朋友比較好。”

沈祐軒拿著刀叉的手一松，那金屬質地的叉子就落在光潔的碟子上，發出“砰”的清脆響聲來。他的眉目間閃現慌亂，又強裝鎮定的說：“你這是什麽意思？什麽叫做我們不適合……楚凝，我說了我相信你。之前的事情我不會在意的，誤會解開了不就好了嗎，為什麽好端端的就提出……”

他本想說出分手那個詞語，但這兩個字在喉嚨轉了個圈，又是咽了回去。

面對他的逼問，楚凝有幾分招架不住。

她努力平覆了一下思緒，告訴自己理智點，不能又跟之前那樣搞不清自己的感情就胡亂的答應下來，就開始一段感情。感動並不能作為愛情的全部，這根本就是兩碼事。

“沈祐軒，對不起，真的對不起。你很好很優秀，可是我……我盡量了。”她的眼眸垂下盯著桌子，對面沈重的目光猶如千金擔落在她的肩膀上，她快要喘不過氣來，心臟滿滿的塞滿名為愧疚的感情。

“為什麽，為什麽。”他喃喃的念叨，有幾分失魂落魄一樣，憔悴消瘦的臉頰越發顯得落寞：“為什麽會這樣。”

“也許從一開始我就不應該答應你，我以為可以在相處的時間裏慢慢的喜歡上你……”可最終，也只能是她以為。

楚凝不忍心見到沈祐軒這個樣子，她就像是個不折不扣、十惡不赦的壞人，辜負了他的感情。

她本還想說些什麽來安慰沈祐軒，可他伸出一只手來示意她不要再說了。

楚凝楞住，話也噎在喉嚨裏面。

沈祐軒眸光暗淡的看了她一眼，隨即低下頭來，拾起剛才落下的刀叉，聲音低沈的說了一句：“先吃東西吧，不然食物涼了對腸胃不好。”

他這話落在楚凝的耳朵裏，一種別樣的心酸湧上心頭。她也跟沈祐軒一樣，拿著刀叉開始吃了起來。

只是那美味精致的食物送入口中，她如同味覺全失一般，嘗不到半點滋味。

一頓飯在長久的沈寂之中結束，幾乎每一分每一秒，楚凝都覺得像是煎熬一樣。

楚凝熬著時間，沈祐軒到底是什麽意思？既不說同意分手，也不說不同意……現在兩個人之間的關系似乎變得更加僵硬古怪了。

想到這裏，她不由得在心底嘆了口氣。

就在這時，他們的餐桌旁邊出現了兩個不速之客。

高大的人影將燈光擋住，桌子上面落下黑色陰影來。

楚凝側過頭，看到桌子旁邊站著的人時，微微怔住。

眼前的人正是陸忱，站在他身邊的不是別人，正是昨天還在鬧割腕自殺的陳雪然。

陸忱內裏穿著件白色的襯衣，外面套著休閑的西裝外套，黑白的搭配並不顯得單調，反而很有內涵大氣。他還是一副沈靜淡然的模樣，只是唇邊一貫的笑容沒有了。

而他身邊的陳雪然穿著一條黑色長袖連衣裙，將身材襯托的凹凸有致。她的手腕上系著一條白色的絲帶，還戴了兩串手鏈，似乎是在遮掩著手腕上的傷痕。

楚凝一開始見到陳雪然的時候，還想著她不是割腕自殺的人嘛？怎麽今兒個就能安然無恙的出現在公眾場合上？

不過看著她手上那欲蓋彌彰的白色絲巾，她也能夠猜到，昨天那鬧得似乎很嚴重的“割腕自殺”是怎麽回事了，不外乎裝模做樣的小打小鬧，怕是那痕跡都小的可憐……

哎，這種裝可憐的套路，自己可真的是學不來。

不過據說男人都很吃這一招……楚凝不禁暗自想著，難不成陸忱也會被陳雪然這一招給蠱惑嗎？他難道看不出她這所謂的割腕自殺不過是一出故意裝可憐的戲碼嗎？

想到這裏，楚凝不由得將疑惑的目光投向陸忱，似乎在審視他的內心，想要從他的眼中尋求到問題的答案。

陸忱很是自然迎上她的目光，看到她眉尖微微蹙著，眸光也變得深邃起來。

一旁的沈祐軒察覺到陸忱和楚凝兩人對視的目光，他的表情忽然變得陰沈，想到自己就這樣被忽略，又想到楚凝和陸忱之間的事情……

陸忱，又是陸忱，如果不是這該死的陸忱總是在他和楚凝之間攪合，她也不至於提出分手來。

可現在，冤家路窄，他們卻又在這裏碰上。

沈祐軒的手指緊緊地拽緊，濃眉緊皺，形成一道川字。他故意的咳嗽了兩下，那聲音不大不小，卻剛剛好打斷楚凝和陸忱相對的目光。

兩人如夢初醒一般，趕緊將目光避開。

陳雪然的目光剛一觸及楚凝，就變得無比銳利起來，眼底深處是毫不掩飾的厭惡和憎恨。她怎麽也沒想到好不容易求得陸忱帶自己一起吃飯，竟然就正好碰上楚凝……這女人，就是她的克星！存心給她找不痛快的！

“陸先生，可真是巧。”沈祐軒清了清嗓子，目光灼灼的盯著陸忱，隨後又掃了一眼陸忱身後的陳雪然，故意的問道：“帶著陳小姐出來吃飯？你們好事將近了吧，這麽恩愛，真的是羨煞旁人啊？”

這話裏的明褒暗貶，陸忱怎麽會聽不出？

他的眼神暗了暗，正想說什麽的時候，身旁的陳雪然卻搶先一步，宣示主權一般的主動挽著他的手，還無比親密的將腦袋靠在他的手臂上，溫溫柔柔的乖巧模樣，甜甜的說：“是啊，可真的是巧呢。沒想到在這裏也會碰到你們，我們沒有打擾到你們約會吧？”

她臉上雖然是笑瞇瞇的樣子，可那笑容典型的皮笑肉不笑，簡直又假又僵硬，跟整容失敗的臉一樣。

陸忱側眸，掃了一眼那緊緊地抱著自己手臂的陳雪然，她就跟抱著一根救命稻草一樣，手上的力氣是那樣的緊。

楚凝自然看到陸忱和陳雪然兩人緊緊靠在一起的親密模樣，她抿了抿唇，只是靜靜地看向不知名的某處，盡量讓自己的思緒放空。

看到陳雪然在自己的面前耀武揚威，說是不憤怒是假的，但她既然答應了陳楠生不去追究她的事情，也只好暫時忍一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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